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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10-18

《一张合影》吴定刚

我明天将去“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去师傅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去工作。临行前,我问师傅有什么吩咐,师傅不加思索地说:“有空去看看我那位玉素甫江兄弟。”我不认识玉素甫江,但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师傅常给我们讲他和玉素甫江的故事。我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总有一种感动涌上心头,仿佛塔里木河宽阔而平静的河水不时激起一束绚丽的浪花,其韵味隽永悠长。

师傅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胶袋,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捏住照片的一角,让我仔细认认玉素甫江。师傅没有洁癖,他所以不轻易把照片拿出来,肯定是怕别人把照片弄脏了。这是师傅和玉素甫江的合影。背景是玉素甫江家的院墙外一棵枝繁叶茂、挺拔粗壮的胡杨树,树下还拴着一头小毛驴。玉素甫江比师傅高出小半个脑袋,高高瘦瘦,朴素得像戈壁滩随处可见的白杨树,坚挺而精干。师傅在一旁絮叨着:“好在那天来接我归队的同志带着相机,这才使得我俩离别三十多年了,还能经常见面,叙叙旧,聊聊天。”

从师傅家出来,我突然产生一种欲念,一种叙说和倾诉的欲念,即使是摘取一朵小小的浪花,从师傅工作过的地方,从塔里木河,与你分享。

记得我刚从广东来到新疆,在自治区干部学校学习的日子,也曾结识一位维吾尔族好朋友,叫买买提,学习汉语。他教我学会的第一个维吾尔语单词就是“亚克西”(好)。青春、学习、友谊,各民族和睦相处,这是多么“齐拉依力克”(美好)的事。可惜聚也匆匆,别也匆匆,离校后竟如云中鹤,各奔西东,遗憾的是没有留下一张合影。

师傅当年是一名物探队的放线工,骑着骆驼,风餐露宿,常年进出“死亡之海”寻找石油。一次露宿遭遇暴风雨袭击,帐篷被掀翻,睡袋被浸泡,第二天师傅病倒了,打摆子,不能随驼队出发,被安顿在一户维吾尔族人家养病,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就是玉素甫江。原以为吃吃药,休息几天,师傅即可复原,怎么知道驼队离开不久,师傅突发高烧,浑身滚烫得像馕坑里的砖块。这可急坏了玉素甫江,忙套好毛驴车,连夜把师傅送到乡卫生所,接着又转送县医院。师傅是被抢救过来了,而玉素甫江却累病了,又是吃药又是输液,住进了师傅住的病房,施救者和被施救者竟成同一病室的病友。师傅每讲到这里,总是忍俊不禁,笑着说:“我和玉素甫江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哥俩好,命中注定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

因为老想着叙说和倾诉,又加上是第一次去南疆,精神特别振奋,我夜里失眠了。第二天一早出发,我依然丝毫没有倦意。从北疆的克拉玛依油田到南疆的“死亡之海”逾千公里,汽车一路风驰电掣,抵达塔里木河的沙雅渡口时,天已黑,河对岸的“死亡之海”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沙丘、林莽以及隐藏在沙丘林莽中的险恶和恐惧一并吞没。

我们向对岸发出灯光信号。这时,从上游的灌木丛中传来汽车的轰鸣,不一会儿,开来一辆水罐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炊事员大壮,另一个是一位维吾尔族年轻人。我在车灯的亮光中看了年轻人一眼。大壮忙解释说:“下午我们出来找水,遇见艾山,艾山听到‘石油’二字,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忙说他家有口水井,热情地带我们到他家去打水。”我们来到他家水井,看见井沿上竖着一块厚厚的木板,木板上用维、汉两种文字刻着三个大字“兄弟井”。我们问是不是兄弟合伙打的井艾山说是三十多年前一位姓石的石油工人看见他们饮水困难,专门从县里请来打井队给他们打下的。

我立即想起师傅的嘱托。我师傅也姓石,可是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水井的事。不过,这也合乎他的脾性,他总是说别人的好,从不说自己的好。于是,我单刀直入,问艾山:“你是玉素甫江的孙子”在场的人都愣了。于是,我把师傅的嘱托告诉大家。艾山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我爷爷常给我们讲他和石爷爷的故事,教我们一定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各民族的团结。”

我感到,我的叙说或倾诉有了坚实的基础。

几天后,我来到玉素甫江老人的家。玉素甫江见了我,就像见到我师傅本人一样,欢呼着把我抱在怀里就地转了好几圈,胳膊腿还是那么利索、硬朗。他拉住我的手走进卧室,从墙洞里拿出一只很精致的雕花铜盒子,打开,里面镶嵌着一张和师傅那张一模一样的合影。我没有细看合影,却动情地看着面前这位可敬的老人,就像我常常用这样眼神看我的师傅一样。两位老人,逾千公里的思念和问候,都向着一张合影诉说,时间和距离不仅未能冲淡他们的民族之情,反而使他们越发坚信,今生今世,以至千秋万代,谁都离不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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