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棵葫芦不会开花呢母亲在门口两侧种下葫芦籽的那一天起，就日夜盼望着葫芦能早点发芽生长开花。暖暖的阳光不断地给葫芦注入新鲜的营养，每一阵风都卯足了劲，拔着葫芦柔嫩的芽头，使它不断地生长出细细碎碎的叶子。父亲在屋后的杨树园里砍倒几棵枯死的杨树，在门口打桩，搭架，拉绳，一张粗糙的网便将院落罩了起来。而葫芦苗仿佛早就明白，这一切都是为它们置办的，伸出一个个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抱住木桩，一路攀援而上。植物有脚吗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没有!而我分明看到，母亲每每给葫芦浇过水后，葫芦总会伸展着身子匍匐前进。只要能抓到的东西，它一个都不会放过，昂着头，踩着它们，向高处攀爬。整整一个春天，葫芦都是这样不停地爬着，木桩是它们的路，也是它们的人生，路再窄再险，它们也只能向前。被风雨打落下来的，母亲用绳子仔细地把它们捆绑在树桩上，于是它们一切重新开始，继续沿着原路前进，一直爬到高高的棚架上面。每一棵攀爬的葫芦都是孤独的，当它们最终爬到棚顶交会在一起的时候，就构成了一个热闹的世界：你缠着我，我缠着你，团团的叶子拥挤着，碰撞着，仿佛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演出。就在这个时候，一朵朵雪白的花，悄悄地从叶子下面钻出来，吹奏着清亮的乐曲。幽幽的清香，被蜜蜂传播到很远的地方。“葫芦开花了!”母亲站在门口，抬头望着一朵朵绽开的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葫芦花照着母亲的眼睛，一亮一亮的，仿佛她刚刚做了一个美梦。母亲知道，开了花就坐果，她的梦开始有收获了。两三天，也或许是四五天，一个个小小的葫芦果真从网眼里垂了下来。它们是那样的小，肚脐眼上还带着刚刚枯去的花朵，在密密匝匝的叶子之下，似一颗颗刚刚跳上天空的星星。通风的葫芦长得快，乡亲们都懂得这个道理。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搭着棚架，任凭葫芦、南瓜、丝瓜、梅豆、佛手爬满棚架，爬满屋顶，爬满树梢，爬向高高的天空。棚架的旁边，还会点缀一些美人蕉、凤仙花、月季、菊花，红红黄黄的几朵花，使院子一年四季都不显得单调寂寞。母亲天天都要给葫芦浇水，她深深懂得，哺乳的女人需要营养，更需要水。而一个个小小的葫芦，在丰富乳汁的滋养下，不断地变圆变大，青色的外表，渐渐地现出了点点的花纹，像是进入了谁的画里，成了一个个漂亮的青花瓷。每天清晨，母亲总会徘徊在棚架下面，仔细地看看这个葫芦，摸摸那个葫芦，好像是一个鉴赏家。末了，叹息着摘下一个，削去皮，切成细细的丝，配上大蒜、小葱和辣椒，炒成一盘菜。白白的葫芦丝，红红的辣椒，青青的小葱，绝佳地搭配在一起，不像是菜，倒像一盘盛开的花。吃惯了母亲炒的葫芦菜，只记得那种清脆的香味，哪里想过，我们吃下的，是在母亲手中开出的花。棚架上垂下来的葫芦越来越多，母亲的梦想也越来越真实越富有。趁着它们正清脆，母亲便摘下来送给左邻右舍。在乡村，这种分享很普通很平常，黑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东西，无论它长在哪里，都是大自然对村民的恩赐。于是，这种分享就像天上的雨和风一样，是自然而然的一种事情。家家户户种的菜大体一样，总有分享不完的时候。剩下的葫芦快要老去了，可母亲一点也不着急。她把葫芦摘下来，默默地坐在棚架下面，一刀一刀地把它们削去皮，把一个个青花瓷变成光洁的美玉。然后，她将一个小小的铁圈套在筷子上面，用这种简易的工具，从葫芦的顶端开始，环绕着周身缓缓地刮动。像变魔法似的，很快，一条长长的玉绳在母亲的手中越伸越长。母亲将葫芦条盘起来，挂在屋檐的下面风干。母亲说，冬天用它来炖肉，要比肉还好吃。我吃过母亲炖的葫芦条，吸足了肉的滋味，香香的略带着韧劲的味道，的确无可比拟。不过，我更喜欢眼前的葫芦条，松松地垂在屋檐下，像展翅的鸟，像飞动的蝴蝶，像镂空的花朵……深秋季节，院子里一片春的明媚。葫芦耐秋，天很冷了，依然不断地开花结果，直到严霜洗去它们碧青的颜色，它们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上演了一个季节的舞台。阳光终于可以照进院子了，从干枯的藤叶之间。那些未来得及摘下来的葫芦，已经被秋风吹成了深黄色，孤独地坚守着。乡亲们形容土地薄产时常说：“种一葫芦打俩瓢。”老去的葫芦常常被他们锯开用作瓢，走进水缸，走进面缸，走进粮仓，成为乡亲们度量生活的重要工具。母亲也会把老去的葫芦剖开作瓢。可家里的瓢太多了，多得用不完，母亲便把葫芦的顶端削去，用竹签掏出里面的瓤和籽，然后在外表刻上一个个大头娃娃。我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学来的手艺，那些娃娃在母亲的手中很活泼很灵动，他们蓬着头，带肚兜，欢笑着，跳跃着，快乐地玩耍。刻完画，她用桐油仔细地在葫芦外表刷上三遍，放在窗台上晾干。母亲说：用它盛放种子，不生虫，结得多!不久，家里粮仓的屋梁下面，悬挂起了一个一个漂亮的葫芦。沉甸甸的葫芦里面，装载的是一个季节的梦想。大头娃娃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欢乐地嬉闹着。粮仓，贮梦的地方，永远不会寂寞。哪一个葫芦不会开花呢母亲站在门口，望着冬日暖暖的太阳，幽幽地说：只要有阳光，每一个葫芦都会开出花!说着话的母亲真美，她亮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作者简介：赵大磊，河南省西平县人，中学高级教师。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平高中语文教师。先后在《奔流》《贵州文学》《散文选刊》《中国散文家》《华夏散文》《华东诗刊》《天之中》《庄周文艺》《东营文艺》《长鸣》等报刊上发表散文30余篇，作品入选《中国散文选粹》。出版散文集《一个人的月亮》《像树一样活着》。免责声明：文章《《会开花的葫芦》赵大磊》来至网络，文章表达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文章版权属于原作者所有，若有侵权，请联系本站站长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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