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有一盘石磨,离我家只有二十米。小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和妹妹去推磨,磨玉米、磨麦子、磨黄豆、磨盐巴、磨地瓜干……家里的一头老黄牛是推磨的主力军,在母亲一遍遍的吆喝声中,它慢悠悠地绕着石磨转了一圈又一圈,把粗粮磨到母亲满意的程度。事后,母亲也不会忘了在老黄牛喝水的桶里抓一把糟糠面慰劳一番。而对于石磨,母亲总是抱有歉意地抚摸着那伤痕累累的磨盘,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遇到老黄牛怀崽子或生病时,可就苦了母亲。因为父亲长年在外忙活,推磨的事儿几乎全部落在母亲身上。母亲既要推磨,又要时不时停下来一遍遍地翻动磨盘上的粮食,用条帚把滚出磨盘槽里的粮食扫进去。看到母亲这样累,六七岁的我也用着吃奶的劲儿推着比我高一头的石磨柄,帮母亲推磨。母亲很高兴地说我长大了,能推磨了。我上小学的学校离石磨很近,甚至上课时,也经常听到磨盘滚动的声音。每当放学,我都会过去瞧一瞧,看看母亲有没有在磨粮食,看看那盘石磨,有时在夕阳下带有余温的石磨上坐上一会,看看小人书,等着母亲从地里归来。在那个“大包干”刚刚开始的年代,那盘已经存在了二十多年的石磨不仅是我一家的粮食“粉碎机”,而且几乎承担了附近几个村子的磨粮任务。不管粗粮还是细粮,它都乐意接受。推磨的人多数是妇女,有的抱着孩子,有着拿着缝补的衣服。她们劳作了近乎一天后,在夕阳尚有余晖的时候从地里赶回来准备一家人的伙食,而她们的男人还在地里忙活。推磨的妇女们自觉地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队,接着就和挨着的人攀谈起来,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在这里几乎可以听到村里所有的奇闻趣事:谁家的小子娶媳妇了,谁家新婚夫妇的炕塌了,谁家的鸡鸭走丢了,谁家的狗咬人了,谁家人母猪产仔了……有时候磨粮食的乡亲很多,这盘磨经常转到深夜。有时村里人为了早点把粮食磨好,也会在太阳尚未露脸时开始忙活。它那“吱吱悠悠”的声音经常伴我入睡,又伴我醒来。几十年来,这盘石磨巨大的石碾子滚动了一个又一个春秋,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但它毫无怨言,毫不动摇地坚守着,忍受着风吹雨打。后来,村里有人安装了电磨,使用石磨的人愈发少了,石磨边的欢笑声也愈发少了。母亲还是石磨坊的常客,但是也仅限于磨喂鸡喂狗粗粮了。再后来,我去县城上高中,离石磨愈发远了。但是它一直陪母亲在老地方送我远去,迎我回家。高中毕业后,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上大学,然后在那个城市定居。清明节,我回了家,见到了爹娘,见到了儿时的玩伴,唯独不见那一盘石磨。问起母亲,她说由于旧村改造,石磨已经被拆了,石碾连同整个磨盘一起作为废料填平了村西常年积水的低洼地。临走的那天下小雨,风微凉。我走到石磨为村里人付出了一辈子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开。那盘斑驳的石磨象征着一个年代,印刻着我儿时的记忆,它那残存的砖石仿佛在向我倾诉:它就是这样的一盘磨,不争宠,不炫耀,只知道埋头干活,风雨无阻……免责声明:文章《3400 1500 1900》来至网络,文章表达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文章版权属于原作者所有,若有侵权,请联系本站站长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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