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一天的后半夜,二十几岁的一个小青年就起来了,离开了家,他要远行,去找他的一个很远的舅舅。
人到中年都有一种病,容易怀旧,面对这琳琅满目的货架,总会想起童年家里的调味品:酱油,味精,辣椒。这三样是承包了家里的所有素菜荤菜的,而于我,童年就是一种味道:辣!这调味品可不是从超市拎回的,它出自咱家的菜园子。
王家见小毛有模有样,有房有车,满心欢喜。小毛的姑妈、姑爹见小兵一表人才,家族兴旺,很是满意。在他们相识不到两个月的时候,介绍人传话:如果行,就按规矩办,下彩礼钱。
世界上的国家形形色色,有的富裕,有的贫穷;有的文明、优雅,有的蒙昧、野蛮;有的走社会主义道路,有的实行资本主义制度;有的热爱和平,有的四处点燃战火唯恐天下不乱。如此等等,不胜枚举,虽然同栖一个地球,各据一方,但有的越界闹事,甚至像强盗般闯进别人家。
可这并不是最紧要的,更让她心力交瘁欲逃无力的是韩良并没有罢休,他养了十来天,又带人来了,可这次,差役们还带来了强弓硬。
父亲的多少事,我都忘了,因为他已离开我们38年了,但他一生的遗憾,我都无法弥补。那是民国二十五年的初冬,住在小县城才13岁的父亲提着蔑编的竹篮,踏过独木支撑的月河小桥,从卞家沟崎岖的山路走进凤凰山林。他在大峰梁的山林里兜了几圈,想找些干果充当食物。 爷爷在父亲5岁时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多病的婆婆和年纪尚小的姑姑,生活的来源枯竭到了极限,所以父亲孱弱的肩上不得不压上重重的担子。可这从小城出来的人,哪里知道赶上这饥荒年,山林中可充饥的野菜、草根、干果早就被当地百姓们找干尽了。两手空空的父亲心里很难受,此时又累又饿,就坐在大峰梁顶上歇息。 突然,他发现远处的刀削山林中有一凹谷,城里乡里人都称为是幽灵沟。听说四面峭壁,山石滚动,还有虎豹豺狼嘶鸣,没有人去过那凹谷。初生牛犊的父亲脑子里满是找吃的,他眼前始终晃动的是,早上出门时的情景:妹妹拽住他的衣角,嘴里不停地嚎啕:哥哥,我饿,我饿嘛!她那蓬乱的头发,麻杆似的身子,走路打跪跪的样子,心就疼,鼻揪酸。饥饿挑战恐惧,父亲顾不了啥,站起身就箭直向山林深处的凹谷奔去。踏着石缝攀崖,抠着草蔸上坎,拽着树枝爬坡,草鞋磨烂了光着脚板,手划破了流着血迹,寒风刺透着疲惫的身子,走一步歇几口气,太阳都快落山了,父亲才赶到寂静密林的刀削山梁。 父亲立稳脚跟,四下张望,见崖缝边有干藤蔓,伸长手立即用树枝使劲刨枯叶黑泥,忽见泥层中冒出来一些土茯苓。父亲欣喜若狂,起步到崖边,勾下身子去捡土茯苓,不料眼冒金花,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地倾斜倒地,整个人从沟槽滚下山去。不等回过神,拦腰一颗树杈卡住身体,只感觉大腿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淌出裤腿。山风,像针刺一样在肉体上乱扎;伤口,像刀绞一样在心头尖旋转;血印,像利剑一样在腿部上划痕,父亲已没有知觉,没有呻呤,也没有力气再动弹。 太阳快要从凤凰山顶落下,迷迷糊糊的父亲,突然听到“嗷——呜——”的一声声嚎叫,阴森诡异的嗷叫声好像在不远处,父亲从没听过,卷缩的小身子更加卷缩成一团。 天色开始降下帷幕,十几米远的灌木丛里,伸出一对发着绿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父亲,惊醒了头脑的父亲从学过的书上猜知那是一匹野狼,还听大人们说过这里的野狼出没凹谷曾吃过小孩和大人,他恐惧而瘫痪地、痴呆地瞅着那匹黑灰色的狼。 “嗷——呜——”那野狼又一声嚎叫后,猛地跃起向父亲扑来,父亲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嘭——哗——”一声响,父亲再睁开眼时,那狼应声从空中落下。父亲回过头,身后大树下站着一位老猎人,手里握着的粗大的钢管土猎,口上,正冒着青烟。 那猎人头戴粽叶树枝卷成的伪装帽、嘴边留有花白的大胡子,挣圆眼珠瞪着父亲说:“山上有声响,我就知道有人来,就害怕出事,跟来了却是你这个小崽娃子,哪来的熊心豹子胆,跑到这幽灵谷来了?是惹了大祸出走的吧!”父亲仍是魂不守舍,浑身发抖地、结巴地说“不是,不是!”然后说出了来由。 “没想到城里娃还有这样的穷苦家,你崽娃子苦的善良有骨气。今天你回不去了,跟我走吧!”热心的老猎人边说边把父亲提起,抱扶下树杈,拿出他腰间的皮囊,抖出黑色粉末,投抹在伤口上,扯下布条捆缠几圈。父亲顿时热浪涌心头,感激的泪花在眼圈干瘪着,嘴唇蠕动而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那老猎人用绳拴住猎物拖着,想背父亲走,父亲说腿没摔坏,伤口也不大痛了自己能走,就这样随着老猎人熟悉的路,艰难地下到山脚,走进一间石块垒砌的、石板覆盖的小房里。 “饿极了吧,我都饿了,走,做饭去。”老猎人在屋后灶前忙碌,父亲帮着填火,不一会儿一股浓香从锅盖缝隙中溢出来,直钻入鼻孔,父亲的口腔自溢的涎水一口一口地反复吞下肚。填着火的父亲全身温暖了,却迷迷糊糊地晕倒在灶门口,那老猎人赶紧抱起父亲,放到木椅上趟着,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摆到面前,肉汤浓烈的刺激,让父亲顿时睁开大眼,端起碗就想吃起来,被老猎人挡住,双眼眉翘地说小心烫坏了嘴巴舌头,晾凉一下再吃,今天管饱。开始,父亲还狼吞虎咽地喝汤吃肉,没吃到半碗却又放下,说吃不下去了。老猎人听得很惊奇,问又饿又累一天了,这一碗还吃不完?父亲大颗大颗眼泪滴湿衣襟,摇摇头说,不是,不是,是不知妹妹和母亲在家咋样了!老猎人听后也泪眼巴巴地说,你先吃吧,吃饱了,今晚睡个安稳觉,明早好有精神体力回城,我会送你出山。 父亲翻来覆去半夜,终因疲劳过度熟睡了。第二天刚开亮口,老猎人早已煮好干干的苞谷糊肚子,叫醒父亲吃过后,还用布袋装满了一竹篮苞谷面,另一个布袋塞了煮好的一大块狼肉,捆牢在扁担上,让父亲挑着带回家,说省着点吃,这一冬你们仨娘母就能将就过去了。老猎人先挑着担子走出幽灵谷,越过刀削山,在卞家沟的山腰上,老猎人才转交担子,还久久目送父亲向城里走去。父亲转身回头仰望去,老猎人身披晨霞,光彩照人,真像小城中城隍庙里供奉的菩萨。 父亲回城,婆婆惊喜,眼眶已没了泪花,急地起身迎上前说,“顺儿啊!这一天一夜可苦了你了,把为娘的心担心碎了啊!你妹妹喊了一天的哥哥,都哭晕了好几回,对门欧婶给她端了半碗菜糊肚子,才好些,这一夜又念叨哥哥,直念到今早,这才刚睡下。”父亲看了看卷缩在床上的妹妹,就依偎在婆婆身旁讲了那一天一夜的情形。婆婆听后,叫父亲向南面的凤凰山跪下,磕三个响头,自己也抱手作揖地说:“山里的活神仙啊,您是我们家的恩人啊,你的大恩大德今后一定要报答!” 那个极度寒冷的冬天,在老猎人的恩赐下总算度过去了。而且婆婆的病不知啥原因也好多了,在城里帮人洗浆缝衣,挑水做饭、纺线织布也能挣些工钱,还能让父亲、姑姑在私殿学校旁听读书了。 三年过去了。 民国二十八年的一个仲夏,父亲考上了安康国民师范,接到通知书的那天,街坊邻居都来恭贺,还送这送那的。婆婆把收来的20多斤大米和几包糖果子,装在背笼里,叫父亲第二天清早进山,一定要找到那位恩人。天刚蒙蒙亮,父亲凭着记忆走进卞家沟,翻过大峰梁,一路摸索地爬上刀削山,下到幽灵沟,一见到那那石板房,不顾疲劳地狂奔过去,推开半掩的木门,房内横扯直架着蜘蛛网,地面灶头青苔满布,老猎人早已离开。 “恩人,您在哪里?恩人,您到哪里去了!……”父亲的呼唤声响彻幽谷,震颤山林,直到太阳快落西,才无精打采地朝回走去。 父亲师范毕业后,就请求在大峰梁的山里教书。在城里娶妻后,让妻子侍候婆婆,自己仍旧回到山里。解放后,城里师范专业教师紧缺,教育局想调他回城,可他拒绝了,他说在山里当老师才感到慰藉,心灵才安稳,每顿吃饭时都要先敬一下那老猎人,老猎人在他心里就是神。 那一年,婆婆因病去世了,父亲消瘦多了,患有严重贫血病,母亲把父亲以前的事说给我听。1975年,全民动员开工建设汉漩路,跨过凤凰山的盘山公路就要绕进那沟、那梁、那山、那谷,父亲也请求加入到那修路的队伍。春雨纷飞、夏日暴敛、秋风寒骨,父亲打炮眼、放山炮,撬石块,砌石坎,挥铁镐,扬铁铲。他说他要为这山里人出力、出汗、做补偿!他总说是这山里人的厚道、善良、淳朴救了全家的命,在山里就像与恩人在一起,他说只有做事感恩才心安、欣慰。腊月小年一个飘雪的日子,父亲突发疾病,晕倒在工地上,工友们把他抬到就近的漩涡镇卫生院时,已是奄奄一息,待我和母亲赶到父亲身边时,他半睁眼想说什么,我立刻俯在他耳边,只听到“我…我…没送出的…那袋米,你…要…”嘴还张着,喉咙里一声“咕咚”,头向东方一偏,离开了人世。在场的人都跪倒在床前,哭喊着“陈老师,您不能走啊!”。泪湿衣襟的母亲指着父亲头偏的方向说:儿子,你父亲一生的遗憾,是没送出的那袋米,所以他不闭眼啊……那年父亲5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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