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小春完婚的第二天,月秀迫不及待的就想走,干娘只得托一位参加小春婚酒,家在绥阳城附近的远亲简伯娘带她出去了。一步三回头,干娘一家的恩情,月秀记在了心里。曾经受伤的心,在这里得到了修复,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与人接触,性格也温和了。一路上与干娘的远亲竟是说不完的话:“简伯娘,缓阳城现在热闹吗?我小时候去过,还是我不记事时,爸爸带我去的。”“简伯娘,那里都有些什么事可做啊?”“是不是有很多好看的花衣裳”......简伯娘没有及时回答她,只是默默的笑着观看她。简伯娘是住在城边边的人,左看右看,觉得月秀不像山沟沟里长大的女孩子。个头娇小可人,中分而下梳着两根长辫子,浑身上下有一股水灵气。尤其感觉她的双眼里装着很多东西想要倒出来。“有啊,城头有家织布厂、温泉要招女工,前几天才贴出的招工布告......。”“真的?!太好了!太好了!”简伯娘的话还没说完,月秀高兴得要飞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到城里了。一路快走,简伯娘被月秀催促着,到了家里已是气喘吁吁,汗水把衣服打湿透了。9月份的天,走快了也会热得难受的。月秀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帮简伯娘打水洗脸、端茶倒水。“你大伯他们还没回来,我先把晚饭做好等他们。”“他们在上班吗?”“老头子和你堂哥堂嫂做庄稼,两个堂弟城头打零工,堂妹在织布厂。招工的消息就是听你堂妹说的。”灶火边,月秀本已红红的脸被火光映得更加通红,好像刚下树熟透了的柿子。这也许应是好运要来了的征兆。“妈,我回来了,饭做好没有?快饿死我了!”“乱说话,鬼姑孃!还没呢,才回家没多久。去烧柴火,你幺娘家的干女儿来了,你去替她。”简伯娘边说边揭开已上大气的木盖子把茄子放在饭面上蒸。“我叫月秀!还是我烧火吧,反正我已是弄脏手了。”“我叫冬凤,冬天生的,嘿嘿!还是我来吧。”正互相争着,简大伯与大儿子、儿媳回家了。“噫,幺妹,平时有的人躲得老远老远的,今天变天了?”冬凤的大嫂笑着戏说她。“哎呀,我的好大嫂,不要说了嘛,有客人呢。”冬凤不好意思了。她的个头比月秀高出小半头。短发,从顶部旋了一小圈用红绳捆着一撮向右边搭着。月秀第一次看见这发式,见着新奇。“月秀,这是我大嫂,她贤惠着哩!”“大嫂!”月秀羞羞的叫了一声。“月秀妹子,稀客!稀客!在我们家不要客气哈!”正客气着,一阵莽声莽气的声音传进门坎:“好热闹哟,有客人来啦?!好香好香,饿喽!”“是哦,不然菜怎么会这么香。哥,我们回来得及时哈,不然好菜会被幺妹抢光了,哈哈哈哈!”城头做零工的两个哥哥回来了,冬凤冲上去给了他们两个各一拳头。“哎哟,好了好了,我们投降!”两个小哥哥没有大哥和幺妹长得高,中等偏矮,墩墩实实的。看着月秀,他们双眼发亮,只是傻傻的笑着不知道怎么说话。冲完凉的简大伯与大儿子来到桌子边对月秀客气的笑了笑后大家一起开起了饭。“月秀!来!看看我的房间。”饭后已晚,冬凤拿着铜油灯带月秀顺着木楼梯上了她的矮木楼的房间。月秀四面扫了一下,灯光虽然昏暗,但仍能看得出屋子里很简陋,不过床铺很整洁。旁边桌子上的几本书和梳妆用品摆放也整齐。这虽不能跟她小时候印像中的家相比,可比起她决绝离开的那个“家”好多了。有股温暖的热流穿过她的全身,这一切都是全新的环境。其实,她离开的那个“家”、那个地方,只是因为她心中充满了排斥而忽略了亲人的爱。一切都这么新鲜!通霄未合几眼的月秀,第二天起床却精神得很。置身这个小县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及两边的商铺小摊,冲撞着她的每一颗神经。布摊上的各种花布,吸引着她;三五成群的大女孩欢笑对面而来,她们的新式短发,也吸引着她;男青年的新式超短油亮二分头,让她感觉想笑,同时也让她心生无限向往。“到了,月秀!这就是我们织布厂。”见月秀没回应,冬凤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嘿!嘿!在神思什么呀?”“啊?啷个事?”月秀半天回过神来:“哦,这.....,我的文化没城里的高,厂里会要我吗?”“别怕!这个工种不要太多文化,再说好多女工都没多少文化呢。”冬凤把有点羞怯羞怯的月秀拉进了厂办公室。“大姐!前几天见你们要招工,我就带亲戚来......。”“哦,冬凤啊!你们来晚了,我们厂昨天就招满了。这个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招满。不过没关系!还有其它机会。我知道马朝沟农场在招人,只是要苦些,不知你愿意不?”厂办大姐因要外出,就打断冬凤的话直接问月秀。“愿意愿意!只要有事做就行!”“那好,你们现在就过去,我马上打电话。”“谢谢大姐了!”“不客气!举手之劳!”打完电话,她们便出了厂。7“出来差不多四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是不是该回家看看?母亲好吗?弟弟妹妹们好吗?”一日,冬凤和男友出门耍去了,月秀在院坝右边一棵杨槐树下的小木櫈上坐下,闲得无聊,没有预兆的想起了她差不多忘记了的亲人。与冬凤一家的日日相处,她心中的恨已渐渐没有了。“简伯娘,我想回家看看。”其实这是月秀在向简伯娘一家心中暗暗的道别。走之前她也要向她曾经恨透的亲人告别。“啊?......好!好啊!好啊!你这孩子!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简伯娘不知情,还开心极了。以前,月秀刚到她们家时,家里的所有人只要问月秀家里的事,她都恨恨的,问过几次就没再触碰她的那根弦。冬凤也要嫁人了,她希望月秀也能早点有一个好的归宿。本来简伯娘给她介绍过三个。一个在杨川镇当领导,另两个是部队的(后在贵阳上班)。但月秀怕自己的地主小姐身份受岐视,没答应。在马朝沟农场有些人知道了她的身份,每当站队时,总会有人把她的头使劲向下按,然后引起旁边人的哄堂大笑而收场。她想离开绥阳了!因为,月秀知道这里没有她生存的尊严。但她没有给简伯娘说出她的内心话,怕她好心劝阻而无法离开这里。内心是铁了心的要走了!几次相亲的排斥,她们一家也没再给她提谈嫁人之事。月秀到街上扯了几段花布、纯蓝布,小心翼翼的用报纸包好,放在花布斜肩口袋里。这几年的县城生活,加上她原本不俗的特质,使她更能恰如其分的妆扮自己,出落得更是楚楚动人了。浅蓝底白色小花布衣,本色布环扣自立领右胸顺腋下向右腰侧而下均匀扣住。乳白色薄绵内衣的中高园领翻罩在外衣立领,显得更是雅致新潮。原本白皙细腻的肤色,更是觉着微风吹一下,恐会弹破皮似的。难怪会引起很多人的注目。尽管已有许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却一个也没看上。走出县城可能有十多里了,月秀有些奇怪,都快到夏天了,路上怎么没有几个行人。月秀这才想起,只有在赶场天,山路才会热闹。凭着记忆回家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月秀几年没回过家,也从没有单独走过回家的路。少时离家出走时,全凭一股恨劲逃跑,不觉着怕。现在一个人走在几乎不见人的山路上,月秀感觉有点害怕了!小时听说过有豺狼、野猪伤人的事发生。原本简伯娘说让她的小儿子送的,但月秀不想麻烦简伯娘的家人,所以拒绝了。这会却是后悔没答应,心里怕着,嘴上嘀嘀咕咕不知在念些什么。这时,对面林中深处一阵急促的蟋蟋嗦嗦声传来,月秀顿时全发抖,赶紧往回跑。她跑得愈快,林中的声音更急,似有轰轰隆隆的炸声追来。月秀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浑身瘫软倒在了地上,哭着直呼:“爸爸——爸爸啊!爸爸——,秀秀对不起您了!我们庆家没有救了,没有出息的人啦!老天爷不公平!老天爷,我恨你恨你恨你......。”月秀只顾呼天呼地的哭诉,没注意到,从林中走来的不是野兽,而是人。话说这不但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清瘦的高个帅帅青年。他是马山石家寨一个站点的工作人员,叫王森。因有工作任务需要去庆村办事。只要一谈到他,石家寨的全村老少都特别喜欢他。王森是一个外乡人,因逃难来到了石家寨。这里的人都很朴实友善,他们靠伐木为生,顺便就向站点的负责人介绍他做了伐木工人。在与寨子的村民们相处的过程中,性格外向风趣的王森常常给他们讲故事、唱歌、写写算算。站点的负责人知道后很吃惊,同时也欢喜极了,急忙向县林业局的领导报知了此事。因十里之隔的万兴村要新成立一个站点,正苦于找不到有文化且能做账务的人才替代石家寨站点的工作。自此,王森成了一名被格招收的国家正式工作人员。他不但会做站点的所有工作,并且做得很好,深得领导赏识。工作之余,他会去串门,因为每家每户都常常请他去家里聊聊。不去,村民们会开玩笑说:“怎么?看不起我们农民了哈,吃顿饭不会弄脏你的衣服的!”在一来二去的熟悉中,王森有时会冷不丁来几出“恶”作剧:“吊井鬼来了!”、“顾定安来了!”、“坏蛋来了!”......。门背后、林中、坎上,都会那么几下。其实村民们都喜欢他这样开玩笑,因此石家寨常常是笑声不断。这不,正去庆村办事的王森,听轻微的脚步声感觉有人面向而来,开玩笑的心又起。因为方园几十里的人家户他基本上都认识,这会以为又是哪个熟人来了,所以,看旁边有一截中长短粗木棍,高兴得拿起来故意把林道旁一路的刺笼、草枝,哗哗的弄得像是有野兽来似的。不曾想被月秀撞上这玩笑,她的哭声把王森吓坏了:“拐了!拐了!是生人。”他快步赶过去,见一女子正坐在地上大哭。“城里人,是说这样生,这样娇气!”王森见过世面,心里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以为是熟人,开了个玩笑。其实白天基本上没有野兽出没,它们怕人躲起的。”王森赶紧解释。月秀听到声音回过神,才知是被人误会戏弄了。当四目相对时,两人都被惊住。尤其月秀最为惊呀,不禁心里暗暗自言:“山旮旮居然有这么好看的男子?还有点不同凡响的味道 ,缓阳县城还没见过这么好看且让我心动的男子呢。”月秀不好意思的拿出方布巾擦了擦脸,拍拍身上的泥土,拈下上衣的树叶子。月秀感觉挺狼狈。“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回庆村,我老家是那里的。”“庆村?我经常去,那你走错路了,我今天正是要去那里。”“哦,真的?我没有单独走过,所以不识路。”“出这林子右转向下再上对面的坡才是。”一向活跃的王森从不见生,能在林中碰上这么好看的女子,着实让近三十还未结婚的他很兴奋,抓住机会就不停的扯东谈西,能说的笑话他都发挥上了。月秀从没这么开心过,从没有遇上过这么有风趣的男子。她心里开始盘算:“他结婚了吗?要是能嫁给他,多好啊!他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怎么办呢?我该怎么说出口呢?”其实王森也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她谈婆家没有?如没有,那这就是我想要娶的女子!嗯,得想个办法。我大她这么多岁,她会嫌我老吗?对了,到庆村后我得抓紧时间找王蛮蛮家母亲帮帮忙。”由于姓王,他与王蛮蛮家认了亲戚的。走在半路,王森还是没忍住:“你婆家是哪的?”“哈哈哈,我是地主崽子,谁家敢要啊!还没有呢。”“真的?!太好了!我也没成。”说完这话,平时大方的王森觉得自己唐突了,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真是姻缘来了错不过!王森一路上卖劲的讨月秀的喜欢,有趣、灰谐的笑话让她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眨眼的功夫,庆村就到了,两人依依不舍的又不知道说什么。“嘿!哥,你三四个月没来了哟,稀客!稀客!快进屋!吔,是说好久都不来,原来是娶嫂子了,怎么不通知我们吃吃喜糖?”。王蛮蛮看着旁边的月秀突然像明白什么似的,一个柔拳打在王森左胸上。“不要乱说,是路上碰上的,她家也是这里的。”“这里的?你是?”看着月秀,王蛮蛮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是哪家的人。月秀从小从不与家人以外的人接触,所以更是不认识王蛮蛮。“我是杨桃子家的姑娘月秀。”“哦...哦...。呃,你说什么?杨桃子家的月秀?是说面相不生。你还在?!我的老天!大家都以为你不在了!快!快!快回家,你母亲病了好长时间了。”王蛮蛮顿时把王森给忘了,拉着月秀就跑到她家去了。“大娘!大娘!喜事来了!喜事来了!月仙!月仙!在家没有?”王蛮蛮像是自家来了喜事似的,高兴得大呼大叫的。桃子在月仙的搀扶下,病焉焉的从主房出来。“什么事呀?蛮蛮!”桃子的声音轻得让人觉着她是混天天似的。苍白的脸几乎没有血色了。还是原来的那身花衣服,只是已经很泛白了,桃子一直舍不得扔。尽管这样子,旧衣未减去她多少姿色。“您看她是哪个?看看!快看看!”桃子没精打彩的瞄了一眼月秀:“哦,蛮蛮谈到媳妇了,好啊!”月秀看到母亲病成那样,并且还没认出她,眼泪快包不住,只是她倔强的忍住不流出来。尽管母亲病成这样,她的内心还是有些恨母亲的。“哎哟!大娘糊涂了!是月秀!是月秀啊!她没有死!她回来了!”“月秀?月秀?你...你...你你....没有被野兽拖走?天!天!......我的老天爷呀......富贵呀!富贵!你的宝贝月秀回来了!她回来了啊!......”桃子憋了几年的泪水终于流出来了,她一直内疚打了月秀。摸着月秀的脸,她望了又望,然后紧紧的抱住了月秀,生怕月秀会再次丢了。月秀感受到了母亲的心,终于放声大哭,原以为此生不会在母亲面前哭的。“月仙,快去做晚饭,你月秀姐肯定饿坏了!”“要得!要得!”月仙还是那傻可爱傻可爱的样子,园脸上的肉差不多把鼻梁填平了,个子矮胖胖的,不笑时那脸也是笑的样儿。蓝色阴单布衣裤也洗得干干净净的。“拐了!大娘!我得回家了,我家家门哥王森来了,高兴这事把他给忘记了。”王蛮蛮突然想起王森,一溜烟跑回了家。一进门,就听见王森哥正和母亲在哈哈大笑,蛮蛮丈二摸不着头脑。什么事让他们这么高兴?母亲的眼泪水都笑出来了。“是不是给我找到媳妇了?!嘿嘿!”“你好生等着吧,你那憨样子,哪个姑娘会看上你。是你王森哥怕是要有好事啦。”“好事?难不成王森哥和月秀姐对上眼了?!”“这怕是人们说的:没得缘碰面手不拉.......”王大娘说不完整了。“大娘,是无缘见面手难牵,有缘千里来相会。”“对!对!就这意思。”待续免责声明:文章《《冰消雪融》连载(6-7)-小说-中国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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