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幸福来得这么快,月秀做梦也没想到。回到场里(原本一走了之,场里招呼也不打的。),她不加思索的辞掉了工作,谁劝都阻挡不了她的决心。只带了一些衣物来到了石家寨,就这样与王森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小寨和站点的人起哄了一通就算完事,也没让娘家人操办。月秀知道母亲病成那样子,不想累倒她。妹妹月仙要照顾妈妈,月宝已过继给远房大伯,哥哥月祥早已病死。结婚一年不到,因工作需要,他们就搬到了西河站点。转眼已是三年多,有了两个女儿。这个家总是在无限的乐趣中。“琳琳!过来,爸爸抱抱。”“不要抱抱,琳琳长大了,我要帮妹妹洗片片。”琳琳老成的话语把大家都逗笑了。由于下大雪,车不能来山区拉木料,时间闲了很多。烧得暖和的屋子里,站里的人就和琳琳的爸爸闲聊打发难得有空的时间。妈妈抱着四个月的妹妹在喂奶,放在屋角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盆里用旧衣做成的大小尿片本等着寻空洗了,乖巧的琳琳才两岁多点却出奇的懂事,双手就在盆里吃力的弄着。地上全是水,衣裤也差不多湿了,棉鞋也是。爸爸心疼的给琳琳全部换上,抱在火炉边取暖。琳琳一幅洋娃娃样子:乌溜溜的大眼珠机灵过人,浓密长翘的眼睫毛可以扫去所有人的忙碌而轻松快乐!妹妹柳柳也是很可爱,只是差了琳琳一些。月秀抱着琳琳的妹妹,眼睛也会多在琳琳那边,并且是幸福满盈。很明显,月秀对她的第一个孩子的爱倾注更多!开春了,工作忙碌至极!常常是忙得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月秀除了带两孩子,也会和伐木工人们一起,给每辆待装的货车上木料,找些零碎工资补贴家用。一天,大家正忙,突然听见屋子里的琳琳大声哭闹,“爸爸爸爸”的喊个不停。月秀赶紧放下木料跑进屋,一男子跑出来与月秀撞了个满怀,但那人立即用衣角掩脸转眼不见。月秀顾不上看那人,冲进屋子,只见哭个不停的琳琳正死死的压在桌子上。上厕未完的王森听见哭声也冲进了屋子。月秀抱起琳琳,突然明白过来。那大帆布包里装着的是一大笔钱。因每天都有一二十辆大汽车装车,是要现付现款给近三百号伐木、上车工人的工资。夫妻二人突然双腿一软坐在地上也哭了起来,琳琳止住哭声反过来用袖子帮爸爸妈妈擦眼泪。外面的司机、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放下手中的活围在了门外。一位一家遵义大工厂的押车会计分开围观的人群进屋才问清了原因。他一下抱起琳琳:“幺儿!幺儿!我的乖幺儿!快叫我爸爸!快叫我!王森,琳琳也是我的女儿了,你必须答应!!”这位平时琳琳叫吴叔叔的男子跟她爸爸差不多大,人特别善良,泪水也流了出来。他的爱人在遵义一家百货公司上班,只有两个儿子。有时他尽量匀一些爱人公司发的福利捎来资助王森。他知道,只靠王森一个人的工资,其一家四口过着还是挺艰难的,那年代只凭粮票、布票供应。“把那人抓出来!看清楚没有?打死他娘的!”“有谁看到那人没有?抓出来,打死他!”......工人们愤怒起来。夫妻俩站起来,静了一会。“谢谢大家!还是别追问这事了,钱还在是好事!也许那人也有很难的事,不然,不会这么挺而走险的。”吴会计抱着琳琳向王森投去敬佩的目光。这次风波之后,王森时时将帆布包挂在胸前。同时本身也困难的他,也会向他所了解到的特困难的人家送去微薄之力。“老好人!”一直以来别人于他这样的赞声从未断过。琳琳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是快乐天使!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每天爸爸妈妈的歌声、笑声,在物质溃泛的那年代给琳琳和妹妹带来了无比的快乐。这种快乐无与伦比!月秀因幸福的婚姻、可爱的琳琳,面色红润有如未婚的少女。尽管已经两个孩子了,好多外地工作人员常常把月秀当成还未成婚的姑娘,闹出许多捧腹的笑话。月秀常常也偷着乐,干起活来也动力无穷。每每休息时,总是有无限美好的前景在她的脑中构思,在心中深藏。“月秀,我马上要调到万兴村点去了,并且还要兼做石家寨站点的工作,以后工作会更加忙碌,把琳琳送到老家去让妈妈带吧。老家人多,三妹四妹也可帮妈妈带,这样对她的成长会更好。”“不行!我不放心!那里的卫生条件那样差。我宁愿苦自己也不愿把她送到老家去!”一惯特爱干净的月秀死活也不愿把琳琳送到王森的老家习水的一个小山村:一个偏僻且没有车辆出入的地方。虽然王森工作的地方也是小山村,但这里交通方便,每天都有一二十辆拉木料的汽车出入,相对来说还是方便了许多。“上个月牛三家的小儿子在某厂司机的车后轮玩耍,某司机忘记看后面,结果那孩子丢了。我是怕我们忙起来一不溜神她跑到车边玩啊。”这事王森也是一直心有余悸!毕竟孩子和别的孩子玩时会不知安全的。“好吧。”谈到这个月秀也是很害怕!!只好无奈的答应,心里边千万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要生存,自己不可能专带孩子。否则,生活过不下去。好在,柳柳还小,不爱哭不爱闹,喂饱了放她在床上可以睡上几个小时。当时,他们还在担心她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琳琳,送你去奶奶家,你想去吗?”“我乖乖,不去。我要家家。”琳琳稚气乖巧害怕的样子,让王森夫妻俩动摇了,实在是不舍!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琳琳总是不离爸爸妈妈左右。在这之前,琳琳从没有这样子缠在大人身旁的。平时她都是在站点办公室坎上的小櫈子上坐着玩小木棍,或是几个孩子跟她一起玩。“还有几天就要去万兴了,想来想去还是把琳琳送到习水去吧。不要影响工作,我的工作你是知道的,不能有半点差错。如果琳琳在身边我会分心的。”王森不得不向月秀再次提议送琳琳之事。没得办法,月秀只得坐上拉木料的车把琳琳送回奶奶家去了。新的工作点比之前的工作忙了差不多四倍,大多时候一天才能吃上一顿饭。月秀觉着这样下去会拖垮身体的,于是她就每天5点起早将米饭做好后,用湿毛巾捏成几个团;或是红苕、马铃薯,把它们盖在刚熄火的柴火灰下,等抽小空吃的时候,早就熟了的食物还是热烙烙的。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他们的儿子在繁忙中出世。柳柳在一岁不到时也送去老家,现在差不多两岁出了。“叮叮铛...叮叮铛...叮叮铛......”办公室的黑色手摇电话响个不停。“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事?”已上床休息的王森被吵醒,赶紧下楼。“喂,请问哪位?”“大哥.....”王森已听出电话那边是二叔家在村公所上班的凯凯,伴着的还有嘈杂的哭声。“难道妈妈.....?”王森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快说!!”“大哥!你和大嫂千万要顶住!.....”“快说!怎么了?”王森感觉快要窒息。“琳琳...琳琳没了。大哥....”王森顿觉脑门心“砰”的一声,嗡轰闷沉,瞬间瘫坐在藤椅上。“喂!喂!喂喂!大哥!大哥!......”电话那边,凯凯及其他亲人心急如焚。电话声月秀也是听见了的,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没在意。可是大半天了不见王森上楼,再联想到白天他们同时都说听见琳琳在喊爸爸妈妈的声音,还说可能是太想琳琳的原因,等抽空把她接回来,让她发蒙进学校。月秀有一种不祥感掠住心头,立即冲下了楼。“ 王森!王森!”月秀摇着两眼掉着泪的王森直呼他。看着他这样子,月秀全身在发抖,她心里在祈求别有事发生:“不会有事的,菩萨保佑!”“是不是琳琳吵着要回家了?!”月秀急切的看着王森。王森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站起来拉着月秀上楼,却不吱声,心里边在伤心的哭:“我该怎么对你说?月秀!我该怎么对你说?是我让琳琳回老家的,琳琳说过不回老家的......琳琳说过不回老家的。”父女俩的对话又重现:“琳琳,送你去奶奶家,你想去吗?”“琳琳乖乖,不去。我要家家。”回老家前,琳琳害怕的眼神、跟前跟后的情景不停的在王森脑中重复播放。“难道这是预兆?”王森痛楚的、揪心的难受。“月秀,收拾一下吧,明早给站里请假回习水看琳琳。”月秀猜到应是琳琳出事了,但她内心还是不愿这么想。整晚他们就这样坐着,终于熬到天亮。请好假交接好工作,他们分别坐上了遵义长征电器厂和遵义钛厂头天下午已装好木材的汽车。心急如焚的月秀只觉汽车开得太慢太慢,就像汽车跟人一样,怕是踩着蚂蚁似的。到达遵义弟弟家时已是晚上。“哥哥!嫂嫂!你们先吃饭,一会我们大家一起出发,车子吴哥(琳琳干爸)已联系好了,火材厂的车今晚正好要去习水,已经等了个把小时了。”“不想吃!”月秀无力的回道。“还是吃吧,早饭就没吃。天大的事也是身体重要,力力都哭了好一会了,要吃奶呢。”“哥哥说的是,还是吃吧!”弟弟王中和弟媳李菲也劝着。吃完饭师傅就来了。连夜的颠簸,而后三十多里的小路匆赶,到达观摩岩时,天已大亮。月秀最不愿相信的事已明明白白的摆着:小院左屋檐下土坎边铺着木板的两根长木凳上躺着幼小的躯体。那双好看的窄皮系带单边扣的小红皮鞋太醒眼了:那是琳琳的干爸爸不久前托家在上海的同事买来后,王森托人捎回老家的。月秀一下扑在琳琳身上放声大哭,其她的人也跟着“幺幺宝宝”的数落着哭起来。月秀哭晕了,大家忙成一团。凯凯把被哭声惊醒哭闹不止的力力从王森手中接过,好让他抱住月秀。“没得办法,来不及了,大哥!大家都到地里做活路(农活)去了,只有柳柳和琳琳在家里耍。柳柳又小不懂得,要是有大点的娃娃在家看到琳琳嘴里钻蛔虫出来立马跑去讲都好,也许还来得及。等大人做活回家天黑了,见琳琳躺在堂屋里的,喊琳琳不应声。柳柳可能瞌睡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到她四姑床边趴着床沿睡着了......”王森听着绞心的痛!只觉天在旋转,差点晕到向后仰倒。他极力的控制住自己,月秀还在怀中呢。9“她一定是嫌琳琳是个女孩,不好好带她!她一定是跟那些曾经追骂我的坏良心人一样,嫌我是地主崽子,才整我,不让我开心幸福!”“还有柳柳,她是个克星!”月秀恨死了婆婆、柳柳,大脑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童年时期的阴影开始像魔咒一样重新死死的缠住了她。她开始排斥外人,连对她母亲曾经的恨也重新开始。她的后家有些什么情况,她也从不准去过问,王森只好趁工作之机背着月秀去看常年生病的岳母及她的兄妹。现今为止月秀的三个孩子也不知她后家的具体情况,只有零碎的信息。从此,月秀常常与人三天一大吵,四天一干架。“口才”厉害得让人不得不避而远之。因为她不占上风,口水战与战是停不下来的。别人开玩笑,在她认为也是在攻击她;别人家不经意间说家里好了,在她认为那是在鄙视她后家;别人幸福的夸孩子时,她认为是在咒她的琳琳命不长。月秀的心境如此恶劣,这是王森始料不及的。偶有心情好时,会稍好些。心情不好时,全世界的人都是她的敌人。琳琳过早夭折,王森内心也是痛苦到极点。但他得挺住,月秀需要她“唯一”仅存的爱,她只信任王森,很是依赖他。几年后,他们全家搬到了马山,力力四岁了。换了新坏境,月秀心情在渐渐好起来。她开始主动与人说话,并教周邻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唱歌跳舞。王森见妻子在好起来,开心极了,也喜唱歌跳舞的他见机配合妻子与孩子们融入到快乐的氛围中。月秀的脸色红润起来,小儿子诚诚也一岁多了。两个儿子胖胖的很是惹人喜爱,母爱倾注。这个家的欢乐之声感染了街邻四坊,大家都以他们家为榜样。尤让所有人特别敬重王森的是,在经济拮据常陷窘境的情况下,他仍是以高度乐观的态度对待生活。对妻子对孩子的爱是有增无减。“这里好不好啊?”“好啊。”“要是力力和诚诚有姐姐带着玩多好,你也不那么辛苦。再说,柳柳也该到上小学了呢。”由于月秀恨死了柳柳,王森怕加重月秀的病情,一直没敢把柳柳接回来。现在见月秀的情绪平稳了,王森试着小心翼翼的和她商议。月秀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但还是点头答应了。月秀接她时,柳柳不愿回家,在奶奶的哄哐下才跟着月秀回到了马山。柳柳长时间得不到母爱,脾气有些倔强,父母的话如不顺她心意,她是不会照做的。月秀虽是心里不是太喜欢柳柳,但还是能以正常母爱待她。如果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月秀应该会是很好的母亲。一天,月秀正踩着缝纫机为孩子们做衣服,突然家里来了许多带着红袖套的红卫兵,把家里弄得一踏糊涂。三个孩子吓得躲在裁衣板下大哭,月秀只觉嗡的一声,大脑瞬间冒出童年时的画面:爷爷爸爸被人抓走抓打的场面,还有一片打倒地主的声音轰鸣而来。自卫的本能使她拿起门背后的扁担对着那群红卫兵一阵猛打。平时趾高气扬的红卫兵没遇到这样对抗他们的,那会吓得全跑了出去。月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脸:“哼!想欺侮弱者,没门!”至此,她认定她必须强势,才能保护家人。只要有人欺上头,对方十有八九是落荒而逃。“名气”在这个山区被人广传。“马山有几个怪人,你妈妈居首。”孩子们去同学家玩时,那些家长们总是这样对月秀的孩子们说。孩子们很无奈,总是苦笑着带过,因为王森常常对孩子们说:“一定不要与你们的妈妈对着来,不要惹她生气!她吃过很多苦。”孩子们也一直默默承受妈妈的超怪脾气。其实他们也知道妈妈清醒时,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对别人也很好,也常帮人,也帮人解决了很多别人办不到的困难。她只是在认为别人要害她时才迷糊。孩子们背着讨论她时,她也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也知晓孩子们对她还是很爱的。待续免责声明:文章《《冰消融》连载(8-9)-小说-中国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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