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生命疯长的季节。母亲在农家院里种的各种夏天的蔬菜,几乎一天一个模样,它们使出浑身本式,变戏法似的,把身段儿使劲往高里、长里和粗里长,早上还是花骨朵呢,出去转一圈回来,就怒放了;昨天还只有一寸长呢,今天已经可以摘下来吃了。农家院东西南三面院墙,全让母亲种上了豆荚,那些豆荚的秧和叶,重重叠叠,蜿蜒曲折,险象环生,你挤我我挤你,你压我我压你,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憋着劲儿赛趟儿,就连院子的大门楼子,它们也不放过,探头探脑地往上面爬,最后的结果是整个门楼子全成了它们的领地,甚至有些豆秧都伸到墙外的胡同里去了。每一个走近农家院的人,远远的,看到那满院墙的绿色,都会啧啧称赞,赞美这家人的勤奋和丰硕。春种一粒栗,秋收万颗籽。简简单单的一面院墙,就看出了许多端倪。院墙写春秋,从这里可以发现许多这户人家的秘密呢。夏天暑假里,豆荚花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胖嘟嘟的豆荚取代了。每天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母亲就挎个筐或篮去院墙边转转,很快那筐或篮就被大把大把的豆荚装满了,这时隔着院墙看谁从胡同里走过,就用豆荚秧绑一捆豆荚送他,豆荚长长短短的,胖瘦不一。人家谢一声,母亲说也不是啥好东西,帮衬着吃吧,要不扔了怪可惜。送人家东西,却还要感谢人家给自己帮忙解决难题,这真是母亲的生活哲学和智慧。因了那一墙一墙豆荚的缘故,整个农家小院里时时飘散着一种清香的味道,是豆荚的清香。这种清香,说白了就跟白开水一样,是没有味道的。但是缺了这种清香,真会担心质朴的农家小院会被一些杂七杂八的味道占领,如果真是那样,农家小院就没有那么多安逸和舒适了。夹杂在一墙墙的豆荚里的,还有几棵南瓜,一个个硕大无比的南瓜或藏或露在豆荚秧和南瓜叶里,趴在院墙上,有的挺个大肚子,有的被院墙上的石头逼迫走形了,不管怎么样,一个个都像极了胖娃娃,很让人爱见。采摘时,母亲手捧怀抱,笑得合不拢嘴。豆荚饭伴南瓜又成了当晚的佳肴,让人回味无穷,至今难忘。其实不仅仅是农家小院的院墙上爬满了豆荚,家里所有的菜园和山地的地头堰边也都被母亲的豆荚和南瓜占据了。夏天里,它们样样长得壮实,让人看到了勃勃生机和盎然绿意。有时,母亲到菜园和山地里走一趟,会一筐一筐地把豆荚挎回家,倒在地上,堆成小山。自吃、送人这些都做了无数遍之后,那小山还不见少,母亲就把豆荚煮熟了放在太阳下晒。这些晒干的豆荚扭曲变形,滑稽可笑,却是一冬里最好的美味。冬天里尤其是春节前后,母亲把夏天晒干的豆荚放在水里泡酥了,让它们慢慢恢复刚从秧上摘下来时原有的曼妙无比的身段,在那一个个冬天里带给我们无数个惊喜。偌大一家人,母亲有的是办法,让每一个人都能填饱肚子,而且津津有味,口齿留香。可惜,那个农家小院后来在推土机的轰鸣中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青一色的水泥灰,连一丁点的土坷垃都见不到了。母亲在这样的水泥院墙里住了不到半年,就走了。前几天回去,看到有豆荚从水泥墙的缝隙里钻出来,竟然爬满了满满一面墙,那些豆荚也长势喜人,像极了母亲当年亲手侍弄的那满院的豆荚盛况。睹物思人,心烦意乱,只好匆匆走了。我知道,随着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锁住的不仅仅是那一墙的豆荚和豆荚的清香,还有满院子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和无奈。豆荚留香,有时只能去梦里寻了。免责声明:文章《《一墙豆荚满院香》崔建华》来至网络,文章表达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文章版权属于原作者所有,若有侵权,请联系本站站长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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