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50年代反“右”斗争运动中,一个非常荒诞而艰难的岁月.我正在湄潭中学读高中,因为喜欢写作,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小诗、短文。于是便招来了横祸,当时的校长和班主任就组织学生批斗我。他们在文字上抓不到什么把柄,因为那时的报刊都是歌颂共产党、毛主席和三面红旗之类的文章,就强加给我写稿是为了成名成家(其实当时我根本未想到成名成家,只是一种爱好和兴趣罢了),是走资产阶级道路,通过写稿捞取稿酬来挖社会主义墙角;他们从纯属“白专”学生的罪名入手,无限上纲上线对我进行批判。并强行禁止我向报刊投稿,一旦发现我有报刊的信件往来,必作深刻检查,更有甚者是发现我有稿酬汇款单寄到学校、班主任就卡住不给……但文学的冲动是控制不住的,灵感来了,不吐不快,写出来了,就只好化名、改变通讯地址,偷偷地向邮局投去。所以每次投稿都不敢用真名,因崇拜鲁迅,就取笔名为孺子牛。通讯地址再也不敢写学校的地址了,就写自己家里的门牌号。没料有一天我正在家里的楼上写作,只听在楼下有人问我的母亲:“这是孺子牛家吗”我母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她回答:“不知道谁叫孺子牛,我家姓胡,不姓孺。”我在楼上从窗缝向楼下一望——天呐!怎么派出所的所长亲自找上门来了!只见那派出所所长向门牌望了又望就走了。我见他一走。赶忙下楼对家里的父母和弟妹们讲:“今后,谁找上门来问孺子牛,你们都要说不知道,不认识、不清楚。”母亲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家本来就姓胡嘛!哪会姓孺呢”母亲说:“对对对我家姓胡不姓孺,这是当然的!”从此,我上学放学都不敢从大街上走了,每天都是从街背有个叫西门坝的田野里绕道而行。心里老敲着小鼓,生怕被派出所的抓住。这一天,我不得不上街了,因为刚写好一组诗,必须到邮局才能寄出去。当我把稿件投进邮箱时,忽然有一只大手从我身后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头一望,顿时吓得咚咚直跳,他不是别人,正是我日夜害怕的派出所所长,只见他马着脸,出于职业习惯地以审问的语气开口就问:“你就是孺子牛吧!”我心里暗想,派出所真了不起,破案率真高!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叫孺子牛呢一转念又想起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只好低着头承认“是”了。当我把“是”字刚说出口,他便大声对我说:“我可找你多天了!你好像在和我躲猫猫(捉迷藏)!这回看你往哪里躲!”我只好像罪人一样低着头、呆呆地站在他的面前,看他怎么发落。忽然只见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厉声地递给我说:“赶快签字!签出你的名字!”我更加紧张了,满以为是“逮捕证”,手发着抖在他指定的地方签字时,他便对我随口说道:“你抖什么抖!这是稿酬通知单!”我一听好生奇怪,便问:“怎么由你来发!”他也不作任何解释,只说:“快到人民银行去取,去找邵股长!”就离我而去。我拿着5元钱稿费通知单(当时学校的伙食费每人每月5.5元),到银行柜台递给了一个叫邵股长的人,只见邵股长惊喜地说:“终于把你找到了!”他一边递钱给我一边说:“通知单到了银行,我按照上面标的门牌号找到你家和打听了街坊邻里,都说没有叫孺子牛的,于是我就只好交给派出所来找你了!”我心想说:你这一招虽然好,可我担惊害怕遭到的精神损失可不小啊!纸是包不住火的,隔不了多久,派出所找孺子牛的消息不胫而走,终于传到了校长的耳朵里,当然等待我的更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他们声称要对我的“罪行”新账老账一起清算,新账是还在“白专道路”上执迷不悟,老账是和几个文学青年组织“岩花”创作小组,是属反党小集团,原因是“岩上的花是野生的,意味着不要党的培养……”。其实,我们几个喜欢文学的青年是根据当时我们喜爱的文学刊物《红岩》(重庆市文联主办)和《山花》(贵州省作协主办)各取一字而得名,根本没有考虑到他们会这么无限上纲。翻来覆去的批判、翻来覆去的写检查,不低头认罪、批斗就誓不罢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全是歌颂共产党和毛主席的诗歌创作小组是“反党小集团”呢所以检查老是过不了关。几个学习成绩很差的学生公然当上了班干部和团支委,由于他们批斗“白专”学生的积极表现,他们倒成了“又红又专”的学生“火线入党”。这期间,只要学校急促的紧急集合钟声一响,便是宣布处分学生或揪斗“右派”老师的全校师生大会。有一次在紧急集合的大会上,校长刘仁权恶狠狠宣布一个上初一的学生的处分决定,现在想起来简直令人啼笑皆非,简直荒唐至极!这十二、三岁的学生因说了一句“邹老师的语文课就是上得好!”就大祸临头了,因家庭成分是地主,就批判他胆敢称打成“右派”的敌人为老师,是严重的阶级立场问题,该生思想生来就很,要不,他的名字怎么叫“国军”!“国军”就是蒋介石、国民党的军队!说明他还盼望“国军”打回来.对这样的家伙,咱们无产阶级的学校能培养他吗鉴于他还属少年,送劳动教养还是对他的宽大,于是,他就被派出所的干警带走了……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幸好,由于对我“孺子牛”笔名遭到批斗后,我时时刻刻谨小慎微,每时每刻都忧心忡忡,由于长期生活在恐怖的氛围里,可能是条件反射的原因,我患上了“阵发性心动过速”的疾病,发作时心跳每分钟270次左右。这病魔缠身我几十年,一直到粉碎“四人帮”才痊愈。真乃是“粉碎四人帮,人民喜洋洋”啊!同时,中国作家协会也接受我为会员,北京民族大学特聘请我去该校任教,评我为教授职称。真乃是:“粉碎四人帮,人民得解放”啊!往事不堪回首,我真羡慕今天的青少年“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有任意展示自己聪明才智的大好时代啊!免责声明:文章《《“孺子牛”的故事》胡顺猷》来至网络,文章表达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文章版权属于原作者所有,若有侵权,请联系本站站长处理!
《本文》有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