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是贵族必备的技艺，可驾车却是贱业

日过晌午，进了山。。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山路上。。

　　齐襄掀开马车的帘子，海陵驾车的背影就静静地映入眼中。他还是一袭黑衣，披发坐在车辕一侧，头微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襄微微一笑，放下了车帘。。

　　他从来不知道，海陵竟然会驾车，骑马是贵族必备的技艺，可驾车却是贱业……出门时海陵自告奋勇，他还讶异了一下，如今想来，倒是他齐襄无知了。。

　　“主子想什么呢？这么高兴？”萧纹备好了午后的点心，悄然靠过来，依偎在齐襄身边。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萧纹早就发现齐襄实际上是个温柔和善的主子，他的狠毒也好，残暴也罢，都只针对海陵一人。。

　　今早出门的时候，本来留守山庄的方总管硬要带人相送，齐襄也没拒绝。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相送之假，想跟着一起走才是真的。。

　　哼，我才不会让他满意呢。。

　　萧纹这般想着，就把他在得月楼耳濡目染学得的手段，尽数用在了齐襄身上。

　　他只顾着为海陵抱不平，却没有意识到，他讨厌方澜的原因，和方澜讨厌萧海陵并无二致。

　　。

　　齐襄搂着萧纹的肩膀，笑嘻嘻地上下其手，“当然因为你这么乖，才高兴啊。”齐襄也是男人，萧纹这个可爱漂亮的少年主动投怀送抱，哪有拒绝的道理。。

　　萧纹咯咯笑着，滚到了他怀里，“主子你太讨厌了，被人看见可不好。”

　　“现在谁看得见？”齐襄觉得身上有些热了，赶紧去剥萧纹的衣服。萧纹一边说不要，一边却把齐襄的衣服也脱了个干净，两人笑着闹着就滚作了一团。。

　　。

　　海陵面无表情地握着马鞭驾车，车厢里的热闹就仿佛与他无关一样。。

　　马车两侧的护卫，在马上窃窃私语。。

　　。

　　——砰！。

　　两人正缠绵处，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仿佛冰雹砸下，在喧哗声中马车向侧面倾去，齐襄好不容易才抓住车窗，而萧纹整个人都翻了出去。。

　　好在只有一阵。。

　　齐襄揉着额头，爬出马车时，正对上方澜紧张的脸。。

　　“怎么回事？”齐襄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满地的伤员皱眉。启程不到一天，就出这种事，某些人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方澜道，“是滚石。属下已经叫人去山上查看了，只是这些伤者……”。

　　“蔺太医怎么样？”。

　　“他没事，毫发无伤，只是受了点惊吓。”方澜看着齐襄额头留下血痕，忙道，“属下这就叫他过来。”。

　　齐襄摆手，“不忙，先给重伤的兄弟看吧。”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巡视，海陵呢？

　　方澜的反应已经算很快了，齐襄不愿再增加他的负担，便自己默默地寻找着海陵的身影。

　　的武功那么好，又在马车外头，应该不至于被石头砸到，那么人去哪儿了？以海陵的性子，居然没有来护着自己，出事了么？齐襄找来找去，渐渐焦虑起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海陵，坐在树下，小心地替萧纹包扎伤口的海陵。。

　　齐襄这才想起，刚才萧纹是光着身子被甩了出去……那么说，是海陵救了他？

　　他注视着萧纹身上那件黑色的外袍，再看海陵只剩下了中衣……目光复杂。

　　海陵发觉了他的注视，只是对他歉意地微笑了一下，“主子没事就好。”之后又继续低头给萧纹包扎受伤的左腿。。

　　原来在你心中，我就只是一个主子？。

　　在生死关头，我的命竟比不过一个小倌的命？。

　　亏我刚才还担心你的安全。齐襄冷笑着走过两人身侧，去前头找方澜问事了。

　　。

　　“主子，好像生气了？”萧纹一向敏感，看出了齐襄平静之下的怒火，便小声对海陵道，“你不去追主子么？我这边没关系的，我自己会包扎。”说着便想起身。。

　　“别乱动。”萧海陵按住他的肩膀，“小孩子不要逞强，主子那边我之后会去解释，他现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海陵在齐襄身边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刚才变故发生之时，他是确定了齐襄的安全，才飞身出去救萧纹的，要不然以他的轻功，萧纹岂会受这么重的伤？

　　要说愧疚，对眼前的少年才是，海陵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去讨好齐襄的。

　　何况，对齐襄，他也不是不生气。。

　　虽然从主奴的立场来看，海陵没有资格生主子的气，主子爱宠谁就宠谁，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可萧海陵毕竟不是生来就是为奴隶的，有些情绪，他压抑不住。只好不去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再去面对。。

　　。

　　齐襄找到了方澜时，方澜正要去滚下巨石的山岭查看，他便二话不说，一起去了。岭上草木稀疏，遍是乱石，两人带着几个护卫找了很久，才找到几个浅浅的脚印，此外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方澜皱眉道，“看起来那帮人武功不错，而且训练有素，主子要不我再带一队护卫，陪您一块儿去郾城？”。

　　齐襄摇头，“不需要。”。

　　“主子，我也是担心您啊，安乐山庄这边又没什么大事。”。

　　齐襄继续摇头，“阿澜你应该知道，我不许你跟随的原因。”。

　　方澜后退了两步，“……主子你都知道？”。

　　齐襄面沉如水，“安乐山庄从来不留来历不明之人。”。

　　“……主子。”方澜眼眶微红，三年前他被人追杀，从晋北高原流落到云州，是齐襄救了他并把他留在了庄里，后来见他识文断字，又赋予总管山庄内务的重任，于是方澜就安心地留了下来，尽心尽力地做事。他发过誓，这一生追随齐襄以报救命大恩，所以一点都不曾想过回晋北……可原来，自己的身份来历，齐襄都知道……既然知道还留自己这个异族人在身边……方澜轻轻咬着嘴唇，几乎要落下眼泪了。。

　　齐襄便拍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我们回去再说。在下人面前别失态。”

　　方澜点头，立即振作起精神来，“主子，今日遇到滚石，受伤了一大半，阿澜认为还是早点扎营休整为好。”。

　　。

　　于是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地形，选了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扎营。有滚石的前车之鉴，暂时是不敢在靠近溪流的山谷过夜了。好在选的那处山坡，离溪水也不远，在齐襄的命令下，未受伤或只是轻伤的侍卫很快就在坡上扎起了帐篷。。

　　暮色渐浓时分，炊烟袅袅升起。齐襄在蔺和处听了大概的伤情后，松了一口气。这次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到偷袭，不死人已是大幸，所以重伤二十一，轻伤七十五的结果，让齐襄觉得简直是老天有眼，在暗中保佑着他了。。

　　所以虽然疲惫，心情倒是比午后好了许多。。

　　从蔺太医的帐中出来后，他与方澜一起回了主帐。海陵已经在帐前跪着等他接见，齐襄一见到他故作柔顺的样子，心情霎时坏了两分，冷冷抛下一句“你慢慢跪”就携着方澜的手臂进帐叙话了。

　　两人谈了很久，中途侍从送了酒菜进去，又端了剩菜出来，再送点心。萧海陵一直在外面跪着，冷汗慢慢濡湿了衣衫。。

　　腰间的伤，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重。海陵双膝跪地，身体还是不住地打颤。下午救萧纹时，因为先顾了齐襄的安危而差点来不及，所以没法先击开掉落的石块，只得在尽力抱住萧纹的同时，硬生生地用身体挡了。没见血，开始也不疼，海陵就没有太在意。却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疼，疼得他身上全是冷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齐襄此时大概在帐中和方澜相谈甚欢，海陵想他或许是想让我跪上一夜了。可真这样跪下去，恐怕不死就惨……他伸手轻触后腰的伤处，知道不能再任由齐襄作践自己的身体。

　　。

　　齐襄与方澜谈到半夜，终于劝服方澜回去留守安乐山庄。。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遍遍劝说方澜不要去蹈晋北那摊浑水，他说我知道你来自晋北落月城，而落月城横在乌和汗国与天朝之间，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出意外也是此次征北军首先要攻下的城池，你又何必前去眼睁睁地去看城破人亡呢？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我这次是去督军的，身边又有海陵在，你就算去了也未必能帮上忙。至于你的家人，我会叫人注意的，你放心好了，落月城主哪会那么简单死于战乱？。

　　方澜一直摇头，“我不是担心他们……但若主子认为这样比较好，我回去就是。”

　　齐襄长吁一口气，终于说服你这固执的家伙了。。

　　。

　　方澜站起来， “主子，夜深了，阿澜该回自己帐篷了。那个……”他小声提醒道，“……海陵还在外面跪着。”。

　　齐襄一想也是，两人在里面谈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而海陵可能跪了还不止两个时辰，也该叫进来问话了。便和方澜一起出了主帐。。

　　帐外除了站着守夜的侍卫，并不见海陵身影。两人惊讶地互望了一眼，方澜便拉了身边一个侍卫来问：“刚才跪在这里的人哪儿去了？”。

　　侍卫指了指右侧的树林，“他自己走了，往那边……”。

　　齐襄的脸色，立即变得比夜色还深。。

　　方澜连忙道，“主子，您先回帐中休息，我马上带人去找。”

第十二章 　　方澜挑了几个相熟的侍卫，沿着右侧的小树林去找海陵。。

　　海陵走得并不远，他们爬下山坡，就在溪边找到了他。他正坐在树下，盘腿调息，见到火光便起身道，“主子找我？我这就去。”。

　　在火把的映照下，他的脸颊泛出病态的绯红。。

　　方澜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忽然心念一动，说道，“没有，主子已经歇息了，是我自己想找你。”

　　“什么事？”海陵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侍卫，显然仍有怀疑。。

　　方澜轻叹道，“我要回去了，主子命我留守山庄……今后主子的饮食起居，都交给你照看了，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海陵道，“方总管尽可安心，份内的事海陵绝不会疏忽敷衍。”他心中的疑惑，慢慢消融下去。

　　方澜便拉了他的手，故作焦急地道，“我刚才忽然想起，在白日遇事的路上掉了一样东西，怎么办呢？海陵你功夫好，可不可以陪我去找一趟？”。

　　“什么东西？”海陵自忖这副身体目前经不起剧烈的动作，便先询问方澜口中掉落的物件重要与否，如果不重要的话，他想自己是没这么精力陪人奔波。。

　　方澜东张西望了一番，才凑近海陵耳边道，“是主子的玉佩，你知道那个东西掉了我们几条命都赔不起。”。

　　“主子的玉佩怎么在你身上？”海陵还是疑问，齐襄的蟠龙佩是他皇家血统的证明，不太可能轻易交给别人保管。。

　　“哪能呢，一直在主子自己身上，车子被石头砸了，主子慌乱间就不小心丢了。只是这个事，我不好说给别人听啊。”他使了一下眼色，示意后面几个侍卫都是外人，所以他才说自己掉了东西。

　　海陵见是这样的情况，只得陪方澜去了。。

　　白天滚石的那段山路，离扎营地还是有一点距离的，海陵也没用轻功，和方澜一起扒着杂草摸回去。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才到达原地。海陵眼尖，很快就到了损坏的马车边上，问方澜道，“你确定是这里？”。

　　方澜使劲点头，“除了这里，我想不出主子还会把玉佩丢在哪里。”。

　　海陵得到他的肯定后，便俯下身子去杂乱的碎石中翻找。。

　　就在那一瞬间，方澜拔出了身侧侍卫的长剑，向着海陵的后背砍去。。

　　直觉到背后的杀气，海陵顺手抄起断掉的半截车轴，卡住了方澜手中的利剑。“方总管你想干什么？”他转过头来，语气冰冷地责问。。

　　傻子都看得出方澜想杀他。。

　　事已至此，方澜也不掩饰了，对着身后的侍卫道，“拿下他。”。

　　海陵忍怒道，“方总管，你这是何意？”。

　　之前几年方澜虽然一直很讨厌海陵，但从来没有表现出想杀掉他的倾向，故而海陵不解他为何忽然这样做了。”。

　　方澜微笑道，“萧海陵你擅自叛逃，主子命令我带人抓你回去。”他的话锋一转，又严厉地喝道，“你们还动手？还真想让主子以私纵逃奴的名义责罚你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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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奴……。

　　萧海陵明白方澜想干什么了，他想挑拨离间，他想让自己和齐襄永远没有和好的一天。

　　可是你当齐襄是笨蛋么？这么愚蠢的借口……。

　　看着小心翼翼围上来的侍卫，萧海陵没有做任何反抗就束手就擒了。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逃，而逃奴这种事，他也相信齐襄绝不会信。。

　　。

　　齐襄等了一夜，在帐中辗转反侧，既生气海陵擅自离去的行为，又担心他是否会遇到意外……后来就干脆站在帐外等候，一直等到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等到清晨的霞光洒满山林，他才看到方澜和几个侍卫押着海陵回来。。

　　方澜见他站在外面吹风，赶紧过来为他披上了外袍，“主子，以后阿澜不在身边，你要保重自己。”说的已是告别的话。。

　　齐襄拉了一下衣领，他是真的觉得有点冷了，在这盛夏的清晨。。

　　“怎么回事？”他看到海陵被五花大绑，心里一沉。。

作者：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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