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萧红的《呼兰河传》?
《呼兰河传》是多年前买的《萧红散文全编》中收录的最后一篇。《呼兰河传》文体很特别,文笔很像散文,尤其是前两章,绝对的散文方法写出呼兰河这个北方小镇的生活;后面几章有点自叙性写了她身边人的不同命运。说它是小说,它没有传统小说的统一的故事主线。所以,这篇文章,小说界和散文界纷纷将其归于自己门下。
这本书陪在身边很多年,年初读了《生命册》,觉得设计格式上很像《呼兰河传》,就把它翻出来重读。
《呼兰河传》一共七章,加上一个简单的“尾声”。
第一章,作者用非常生动的笔调写出呼兰河这个北方小村镇死水一样的生活。“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只有两条街的呼兰河每天都上演着重复的戏码,日子平淡地过着。一个很有趣的谈资就是东二道街的一个大泥坑。人、车、家畜什么地都会掉到坑里,只要一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是抬车、救人的热闹场面。它虽然那么碍事,人人抱怨,却没一个人张罗把它填平了。这大坑,是呼兰河人的借口、热闹、谈资,是死水一样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会轻易改变。
这章有一段记得是上过小学课本的,题目应该是《火烧云》,大概。“晚饭过后,火烧云上来了。霞光照得小孩子的脸红红的。大白狗变成红的了。红公鸡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喂猪的老爷爷在墙根靠着,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头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他刚想说:“你们也变了”,旁边走来个乘凉的人对他说:“你老人家必要高寿,你老是金胡子了。”…… ”。一段非常优美精彩的描写,标准散文格式。
第二章,写罢呼兰河枯燥的日常生活,在这章写了呼兰河人的精神生活。作者写道:“在精神上,也还有不少的盛举,如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一样一样地写来,且叙且议。这些活动都超级热闹,让呼兰河人如过年一样,拉不下一个的全员盛宴。作者却在最后写道“这些盛举,都是为鬼而做的,并非为人而做的。至于人去看戏、逛庙,也不过是揩油借光的意思。”
第三章,开篇写道“呼兰河这个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在全书的“尾声”中也写道:“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可见,祖父是她对于家乡的全部牵念。全书中都没有写道她父母爱她的画面。她父亲的一次出场是踢了她一脚,差点没把她踢到火堆里;妈妈出场也是张家长李家短的邻里间的婆婆妈妈。那么,她对于她的后院以及和祖父快乐着重描写,更增显了她缺少父母疼爱的可怜孤独的弱小身影。
第四章,在这章中作者反复写道“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其实,她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有房子出租给租客,她家院子里住着养猪的、做粉条的、赶车的。“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逆来了,顺受了。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
第五章,最悲哀的一章。租户老胡家买来一个12岁的童养媳――小团圆媳妇。她婆婆自己被丈夫打,她打小团圆媳妇,只为了给她个下马威。因为“有娘的,她不能够打。她自己的儿子也舍不得打。打猫,她怕把猫打丢了。打够,她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唯独打这小团圆媳妇是一点毛病没有的,她又不能跑掉了,她又不能丢了。她又不会下蛋,反正也不是猪,打掉了一些斤两也不要紧,反正也不过称。”原来是有说有笑,活蹦乱跳的小团圆媳妇病了。她刚挨打那会儿,左邻右舍都说该打;现在听说她病了,紧赶着跑去出点子,贡献各种偏方、奇方、妙方。最后,老胡家要用大缸给小团圆媳妇当众洗澡了。“这种奇闻盛举一经传了出来,大家都想去开开眼界,就是那些患了半身不遂的,患了瘫病的人,人们觉得他们瘫了倒没有什么,只是不能够前来看老胡家团圆媳妇大规模地洗澡,真是一生的不幸。” 小团圆媳妇被当众脱了衣服,放进装满滚水的大缸里,她先是吱哇乱叫、乱跳,后来就没声音了,倒在了大缸里。看热闹的人狂喊着把她抬出来,浇冷水。大神为了留住已经开了眼界,打算回去睡觉的看客,对着小团圆媳妇又是喷酒又是扎针,终于弄醒了,又放进装满滚水的大缸里。就这样,一夜里,小团圆媳妇被烫了三次,抬出来三次。烫一次、昏一次。不久以后,“那黑忽忽、笑呵呵的小团圆媳妇就死了。”在这杀人的盛宴中,大家都是旁观者,都在推波助澜。
第六章,作者写了她家的管家有二伯,一个很有阿Q精神的人。他一无所有,被欺负也欺负别人,不满现状又安于现状。
第七章,最有生命力的一章。磨倌冯歪嘴子与同院的王大姑娘好了,并有了儿子。原来被看好的王大姑娘的很多优点,能干麻利大嗓门,一下子都变成了邻里间嘲弄的缺点。自从小团圆媳妇死后,很久没有谈资了。现在冯歪嘴子一家成了风暴眼,什么孩子死了,冯歪嘴子上吊了……层出不穷。但冯歪嘴子没有死,儿子也没有死,一天天大了。但两三年之后,王大姑娘难产死了,留下了一个四、五岁的儿子,一个刚出生的儿子。“东家西舍的也都说冯歪嘴子这回可非完了不可了。那些好看热闹的人,都在准备着看冯歪嘴子的热闹。”“可是冯歪嘴子自己,并不像旁观者眼中的那样地绝望,……于是他照常地活在世界上,他照常地负着他那份责任。”他和他的儿子们顽强地活着。
《呼兰河传》将人的麻木与顽强写得非常精彩。看过这篇文章,我也喜欢萧红。
萧红,上世纪非常传奇的女作家。她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前一阵子有个电影《黄金时代》就是写的萧红,汤唯主演。没看,不喜欢别人的观点影响自己的判断。电影海报看了,觉得汤唯比萧红漂亮。
萧红虽然命运多舛、英年早逝,但在那个纷乱的年代,作为女性作家,才华被大家赏识,两部代表作品《生死场》《呼兰河传》分别由鲁迅和矛盾做序;虽然身属左联,却没卷入笔战,左右两边都接受她;身边也总有爱人,萧军、端木蕻良。虽然短暂如流星,毕竟是闪烁着划过夜空,一直被人们所怀念。
《萧红散文全编》,彭晓丰、刘云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94年5月第一版,593页,16元。
名人对呼兰河传这本书的评价?
《呼兰河传》序 (节选)
茅盾
《呼兰河传》给我们看萧红的童年是寂寞的。
一位解事颇早的小女孩子每天的生活多么单调呵!年年种着小黄瓜,大倭瓜,年年春秋佳日有些蝴蝶,蚂蚱,蜻蜓的后花园,堆满了破旧东西,黑暗而尘封的后房,是她消遣的地方;慈祥而犹有童心的老祖父是她唯一的伴侣;清早在床上学舌似的念老祖父口授的唐诗,白天缠着老祖父讲那些实在已经听厌了的故事,或者看看那左邻右舍的千年如一日的刻板生活,――如果这样死水似的生活中有什么突然冒起来的浪花,那也无非是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病了,老胡家又在跳神了,小团圆媳妇终于死了;那也无非是磨倌冯歪嘴忽然有了老婆,有了孩子,而后来,老婆又忽然死了,剩下刚出世的第二个孩子。
呼兰河这小城的生活也是刻板单调的。
一年之中,他们很有规律地过生活;一年之中,必定有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日娘娘庙大会……这些热闹、隆重的节日,而这些节日也和他们的日常生活一样多么单调而呆板。
呼兰河这小城的生活可又不是没有音响和色彩的。
大街小巷,每一茅舍内,每一篱笆后边,充满了唠叨,争吵,哭笑,乃至梦呓,一年四季,依着那些走马灯似的挨次到来的隆重热闹的节日,在灰黯的日常生活的背景前,呈现了粗线条的大红大绿的带有原始性的色彩。
呼兰河的人民当然多是良善的。
他们照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他们有时也许显得麻木,但实在他们也颇敏感而琐细,芝麻大的事情他们会议论或者争吵三天三夜而不休。他们有时也许显得愚昧而蛮横,但实在他们并没有害人或害自己的意思,他们是按照他们认为最合理的方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们对于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的不幸的遭遇,当然很同情,我们怜惜她,我们为她叫屈,同时我们也憎恨,但憎恨的对象不是小团圆媳妇的婆婆,我们只觉得这婆婆也可怜,她同样是“照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一个牺牲者,她的“立场”,她的叫人觉得可恨而又可怜的地方,在她“心安理得地化了五十吊”请那骗子云游道人给小团圆媳妇治病的时候,就由她自己申说得明明白白的:
她来到我家,我没给她气受,哪家的团圆媳妇不受气,一天打八顿,骂三场,可是我也打过她,那是我给她一个下马威,我只打了她一个多月,虽然说我打得狠了一点,可是不狠哪能够规矩出一个好人来。我也是不愿意狠打她的,打得连喊带叫的我是为她着想,不打得狠一点,她是不能够中用的。……
这老胡家的婆婆为什么坚信她的小团圆媳妇得狠狠地“管教”呢?小团圆媳妇有些什么地方叫她老人家看着不顺眼呢?因为那小团圆媳妇第一天来到老胡家就由街坊公论判定她是“太大方了”,“一点也不知道羞,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而且“十四岁就长得那么高”也是不合规律,――因为街坊公论说,这小团圆媳妇不像个小团圆媳妇,所以更使她的婆婆坚信非严加管教不可,而且更因为“只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时候,这“太大方”的小团圆媳妇居然不服管教――带哭连喊,说要“回家”去,――所以不得不狠狠地打了她一个月。
街坊们当然也都是和那小团圆媳妇无怨无仇,都是为了要她好,――要她像一个团圆媳妇。所以当这小团圆媳妇被“管教”成病的时候,不但她的婆婆肯舍大把的钱为她治病(跳神,各种偏方),而众街坊也热心地给她出主意。
而结果呢?结果是把一个“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名为十四岁其实不过十二,可实在长得比普通十四岁的女孩子又高大又结实的小团圆媳妇活生生“送回老家去”!
呼兰河这小城的生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响和色彩的,可又是刻板单调。
呼兰河这小城的生活是寂寞的。
萧红的童年生活就是在这种样的寂寞环境中过去的。这在她心灵上留的烙印有多深,自然不言而喻。
无意识地违背了“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终于死了,有意识地反抗着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萧红则以含泪的微笑回忆这寂寞的小城,怀着寂寞的心情,在悲壮的斗争的大时代。
也许有人会觉得《呼兰河传》不是一部小说。
他们也许会这样说,没有贯串全书的线索,故事和人物都是零零碎碎,都是片段的,不是整个的有机体。
也许又有人觉得《呼兰河传》好像是自传,却又不完全像自传。
但是我却觉得正因其不完全像自传,所以更好,更有意义。
而且我们不也可以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有讽刺,也有幽默,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读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可是,仍然有美,即使这美有点病态,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惑。
也许你要说《呼兰河传》没有一个人物是积极性的。都是些甘愿做传统思想的奴隶而又自怨自艾的可怜虫,而作者对于他们的态度也不是单纯的。她不留情地鞭笞他们,可是她又同情他们:她给我们看,这些屈服于传统的人多么愚蠢而顽固――有的甚至于残忍,然而他们的本质是良善的,他们不欺诈,不虚伪,他们也不好吃懒做,他们极容易满足。有二伯,老厨子,老胡家的一家子,漏粉的那一群,都是这样的人物。他们都像最低级的植物似的,只要极少的水分,土壤,阳光――甚至没有阳光,就能够生存了,磨倌冯歪嘴子是他们中间生命力最强的一个――强的使人不禁想赞美他。然而在冯歪嘴子身上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生命力特别顽强,而这是原始性的顽强。
如果让我们在《呼兰河传》找作者思想的弱点,那么,问题恐怕不在于作者所写的人物都缺乏积极性,而在于作者写这些人物的梦魔似的生活时给人们以这样一个印象:除了因为愚昧保守而自食其果,这些人物的生活原也悠然自得其乐,在这里,我们看不见封建的剥削和压迫,也看不见日本帝国主义那种血腥的侵略。而这两重的铁枷,在呼兰河人民生活的比重上,该也不会轻于他们自身的愚昧保守罢?
萧红写《呼兰河传》的时候,心境是寂寞的。
她那时在香港几乎可以说是“蛰居”的生活,在一九四Ο年前后这样的大时代中,像萧红这样对于人生有理想,对于黑暗势力作过斗争的人,而会悄然“蛰居”多少有点不可解,她的一位女友曾经分析她的“消极”和苦闷的根由,以为“感情”上的一再受伤,使得这位感情富于理智的女诗人,被自己的狭小的私生活的圈子所束缚(而这圈子尽管是她咒诅的,却又拘于隋性,不能毅然决然自拔),和广阔的进行着生死博斗的大天地完全隔绝了,这结果是,一方面陈义太高,不满于她这阶层的知识分子们的各种活动,觉得那全是扯淡,是无聊,另一方面却又不能投身到农工劳苦大众的群中,把生活彻底改变一下。这又如何能不感到苦闷而寂寞?而这一心情投射在《呼兰河传》上的暗影不但见之于全书的情调,也见之于思想部分,这是可以惋惜的,正像我们对于萧红的早死深致其惋惜一样。
一九四六年八月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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