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寿享90岁今病逝,你最喜欢他的哪首诗?
余光中先生的诗,以《乡愁》《乡愁四韵》,以及《寻李白》中的三句诗“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最为出名。不过据我的审美,这三首诗,尤其前两首,皆非一流。《乡愁》《乡愁四韵》近乎歌词,后来的确被谱曲,传唱至今,不是说作为歌词不好,譬如对古诗词而言,能够传唱开来――无论用红牙板还是铁琵琶――恰是成为经典的资本,而是因为,刻薄一点说,这两首诗,有感情而无诗意。什么是诗意呢?我们不妨对比一下洛夫《边界望乡》――洛夫与余光中不仅同龄,还是朋友,1979年3月,洛夫访问香港,余光中陪他去边界落马洲,用望远镜远眺大陆,感慨万千,遂作《边界望乡》:
说着说着
我们就到了落马洲
雾正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
手掌开始生汗
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
乱如风中的散发
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一座远山迎面飞来
把我撞成了
严重的内伤
病了病了
病得象山坡上那丛凋残的杜鹃
只剩下唯一的一朵
蹲在那块“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面
咯血。而这时
一只白鹭从水田中惊起
飞越深圳
又猛然折了回来
而这时,鹧鸪以火发音
那冒烟的啼声
一句句
穿透异地三月的春寒
我被烧得双目尽赤,血脉贲张
你却竖起外衣的领子,回头问我
冷,还是
不冷?
惊蛰之后是春分
清明时节该不远了
我居然也听懂了广东的乡音
当雨水把莽莽大地
译成青色的语言
喏!你说,福田村再过去就是水围
故国的泥土,伸手可及
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
《乡愁》之于余光中,正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于海子,这是他们最著名的诗,却不是最好的诗,在他们的诗集之中,至多二流。余光中不是没有好诗,譬如那首《蜀人赠扇记》,蜀人,即流沙河先生;还有《春天,遂想起》,其中两句“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我常引用以取笑一位朋友。
大体而言,在同时代的台湾诗人当中,余光中并非一流,譬如洛夫、痖弦等,诗歌成就都在余光中之上,尽管名望远不如余光中。此外,我始终认为,余光中的散文要好过诗歌。他的诗歌,以抒情为主,深度与张力俱有欠缺,有时好堆砌辞藻和意象,不免造作,若寻参照,可比董桥的散文。相反,他以诗人的才情写散文,则可扬长避短,如其名篇《听听那冷雨》,咳珠唾玉一般的文辞,敲金戛玉一般的语感,读来恍如聆听一曲古典乐。再如这样的句子:“当你的情人已改名玛丽,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萨蛮?”若不说明出自散文《逍遥游》,完全可当作诗歌。要言之,余光中是二流的诗人、一流的散文家。
另说一点,《乡愁》《乡愁四韵》的成名,有其时代性,如今两岸之间,还剩下多少乡愁呢,更多的则是交易与恐惧,以及缓缓降临的铁幕。当余光中这代人驾鹤西去,那一丝残存的乡愁亦将随风飘逝。这样的诗歌,终成绝响:
十年看山,不是看香港的青山
是这些青山的背后
那片无穷无尽的后土
四海漂泊的龙族,叫它做大陆
壮士登高叫它做九州
英雄落难叫它做江湖
――《十年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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